《终结与死亡》-第三部分-第20节 深不可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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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7-29 23:49:24

他们穿过空荡荡的金色大厅,走过闪闪发光的大理石地板,地面吸收了他们的脚步声。

“符合你的预期吗?”约翰问。


【资料图】

欧尔耸耸肩。宫殿的规模令人屏息,欧尔猜想,它设计之初的目的即是激发人们的敬畏之情——如果不是全然的恐惧的话。

“祂总是有些高远的理想,”他说。

约翰笑了。“这话可有些轻描淡写了。”

“不过,这并非自傲,”欧尔说,“远非如此。不是你我所思考的方式。我认识的那个人……”说到“人”这个字时,他轻微地哼了一声,“我曾经认识的那个人,祂并不真的在乎威仪与物质财富。这些都只是达到目的的手段。一切都是。这座皇宫,这些头衔,甚至祂所穿戴的那张脸,都对祂毫无意义。重要的是这些对别人意味着什么。它们只是一张面貌,约翰。是表象化的装置。要想具有权威,祂就必须看起来像那个角色。要想统治银河,祂就一定得有这样一座宫殿。我向你保证,祂倒宁愿像个僧侣一样住在石室里,或是贫瘠荒原上的小茅屋中……祂无欲无求。但这样一来,就没人会把祂当回事。这个大得恐怖,品味差劲的殿堂只是祂所选择道路的自然结果。”

“怎么听着就像剧院?”

“危险的剧院,”欧尔点点头,说道。

又一道走廊在他们面前敞开,走廊以金色装饰,两边竖立着雕像,充满了紧张的寂静。粉刷过的天花板如此之高,仿佛是一线苍白的天空。

“一切都如我所料,”欧尔道,“除了这份空旷。”

“是的,”宰比斯道,“我原以为到这时我们已经被人发现了。我们早就该被人发现了。”

“这里一个人也没有,”克兰克道。

“所有人大概都在城墙上,”力图轻声道。虽然周围空无一人,可他们全都在轻声交谈,不敢在这样一个庄严神圣的地方提高嗓门。“每个士兵,每个战士,那些原本日夜守护这个地方的人都去了。”

没有军团的阿斯塔特向坐落于高耸雕像之间,在金色墙壁上凹凿出的壁龛示意。它们的样子如同神龛,但欧尔知道不可能是这样。他意识到了力图的言下之意。这些壁龛是给那些永远在此守望的哨兵制造的。欧尔必须调整自己对尺度的认知,因为这些壁龛太大了。金色的巨人们曾站立于此,他很确定。但现在他们都走了。就连这些精英卫士也都去了德尔斐城墙进行最后的战斗,以至于没有人留下来在最后堡垒中空无一人的走廊里巡逻。他和他的同伴之所以能走这么远,只是因为宫殿早已被废弃。没人料到会有人闯入核心地带,没人想过有人能走这么远。

“我们得找个人,”克兰克说。

“找人干什么?”宰比斯问。

“我们不能就这么漫无目的地闲逛吧,”克兰克说,显然被吓坏了,“我们是来办正事的,不是吗?我们应该找个人,告诉他们我们需要马上见到祂——”

“你会怎么觉得这个办法可行呢?”卡特问道,虽然欧尔知道这其实是阿克忒娅在问,只是借用了女孩的嘴巴,“我们是闯入万物的神圣中心之人,何况我们的意图往好了说也是立场不明。光是解释我们是怎么走到这里的,就够了不起,也够让我们被当作罪人了。”

卡特看着他们,那双眼睛却不完全是她自己的眼睛。

“他们很快就会找到我们的,就我个人而言,我可不急着再度会见金色战士们。”

“所以……我们就自己寻找这个王座厅?”宰比斯问。

“没错,”欧尔道,“我们自己找到这个王座厅。”

“可我们办得到吗?”克兰克问,“我们已经走了好几个小时。感觉上像是好几个小时。这个地方无边无际,每间大厅都像最后一间……”

欧尔也有这种感觉。他告诉自己,这些都是他的想象,可他确实感觉自己似乎真的走在一个宏伟壮丽却又荒诞不经的迷宫里。关于迷宫,他有一段不太美好的经历。他还在做关于克诺索斯的噩梦【1】。他想问问力图他能不能借阿斯塔特包里的线一用,这样他就能在镀金雕像的末梢、雕饰和手指上打结,标记出路线,以防他们只是在迷宫里兜圈子。

或许他们已经开始兜圈子了。或许祂已经知道他们在这里,正在玩弄把戏来欺骗和迷惑他们。或许祂对这些不请自来的访客不感兴趣,只是在用祂的灵能诡计让他们无法前进。这确实像祂会做的事。推迟不可避免之事的到来。

“我会找到你的,”欧尔喃喃道。

“什么?”约翰问。

“自言自语罢了,”欧尔道,“力图?我看见你包里有捆线绳。能给我用一下吗?”

阿斯塔特停下脚步,将一团红色线球掏了出来。将它递出时,他犹豫了一下。这是他女主人的东西,他不太愿意舍弃它。

欧尔点点头,将它接了过来。他剪下一小段,将线系在一座金色雕像的脚踝上。他将线球抛给宰比斯。

“我们每进入一个房间,”他说,“都这么做一次。”

宰比斯点点头,对他新任务的目的疑惑不解。

“开始胡思乱想了,欧兰涅斯?”卡特问道。

“你自己说,”欧尔道。

“我可没有胡思乱想。只是适度的担心。”

欧尔看向阿克忒娅。“我的意思是,你用你自己的嘴说。别用那个女孩的了。她不是给你这么用的,她只是来盯着你的。”

“好吧,”阿克忒娅说道。卡特轻轻叹了口气,仿佛卸除了某种重压。

他们重新开始行走。

“你觉得祂是不是在戏弄我们?”约翰悄声问欧尔。

“不无可能。祂肯定不想和我进行我想要的对话。”

他们蹑手蹑脚地进入一间又一间厅堂。每个房间都和前一个一样辉煌壮丽,令人生畏,每一尊雕像都如此威严,每一座壁龛都空空荡荡。除去一些稍有不同的细节,比如镶嵌大理石地板的颜色,雕像的姿势,雕刻在耀金墙壁上的星座与单子【2】……它们就像同一间厅堂的不断重复。

这些厅堂还如此整洁。如同手术室一般的干净无菌,令它们更像实验室而非皇家住所。没有气味,没有污垢。在经历了多年的长途跋涉,穿越过黑暗之地与木乃伊化的城市、被时间压垮的洞穴、异形领域的皂化地貌、被遗忘的战场中的沼泽,饱受折磨的蜂巢建筑的破烂外壳,异界尸体大陆的死时骚动之后,他们已经彻底习惯了无尽的肮脏和污秽。这个地方,这座皇宫,它太完美了,仿佛未经触碰般的纯净。就连他们刚到达时踏足的那个分散室,作为一个实用性房间,也干净得太不自然——房间里虽然有一层灰尘,但灰尘本身却是没有污染的。在他们看来,这些一尘不染的房间有种明显的异常。

但它们似乎毫无目的。巍峨的大厅一间连着一间,接待室通向下一间洞穴般的接待室,巨大钟摆灯的火光闪闪烁烁,一种漫步于画廊或墓地间的柔和寂静始终贯穿其间。门厅与柱廊通向更多的门厅与柱廊,无穷无尽。是皇宫的规模和比例大得如此恐怖,超越了他们的想象,还是规模在玩弄他们的意识?

在每一间房间里,欧尔都确保宰比斯拴上了红绳。

隔壁大厅尽头的耀金大门半掩着,似乎有人曾匆匆走过,却没有注意把门关严。远处的大厅是另一条拱廊,里面同样显露出英雄雕像与空荡荡的壁龛,在电火炬的照耀下发出柔和的琥珀色光芒。

他们沿着它前进。宰比斯仔细栓好线绳,快步赶上其他人。

“我们真是走了好一段路,”约翰沉吟道。

欧尔点头。

“从深不可测的洞穴深处,嗯?【3】”

“没想到你对诗词歌赋还颇有研究啊,格拉玛提卡斯。”

“没有的事,当年也没有过。这些句子只是突然浮现在我脑海中。我小时候不得不读的各种诗歌。我一直没多少功夫读诗。不知怎的,这些记忆全都涌现上来了。”

“在我们活过如此漫长的人生之后,”欧尔说。

“深不可测的洞穴……这个我可没忘。济慈。”

“不是济慈。是柯勒律治。”

“安静!”卡特突然叫道。他们转过身来看着他。阿克忒娅扭动着脑袋,仿佛在用失明的双眼四下搜索。

“怎么了,女巫?”约翰问道。

“躲起来,”阿克忒娅嘶声道。

【1】希腊神话中,忒修斯前去克里特,以图除掉吞吃童男童女的牛头怪米诺陶洛斯。忒修斯来到克里特后,米诺斯的女儿阿里阿德涅爱上了他。为使爱人免于一死,阿里阿德涅给了忒修斯一个线团以使他可以标记出走过的路。忒修斯成功地在迷宫中找到了米诺陶洛斯并将其杀死,然后领着其他人走出了迷宫。

【2】单子(Monads):这个概念最初由德国哲学家哥白尼(Gottfried Wilhelm Leibniz)提出。在他的哲学体系中,单子是现实世界的基本单位,是无窗的、不可分割的、持续不断的实体。每个单子都是独立的,内含有整个宇宙的信息,并且与其他单子相互联系,构成了一个无限的单子系统。

【3】 约翰对欧尔所说的“Through caverns measureless to man”出自英国诗人柯勒律治的诗歌《忽必烈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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